上海清峪路，每当夜色降临，浓郁的奶油和鸡蛋香气就会从一家蛋卷专卖店里飘出。郜俊鹏每天下班以后，都会回到这家小店做蛋卷直到夜深。
“黎园张村”黄色的店面，透出暖黄色的灯光，照在昏暗的街头显得格外温暖。货架上整齐摆放着同款黄色包装的蛋卷、一块“无人售卖”牌子、一张价目表、一个收款码、一个零钱盒。路过的行人在货架前停驻选购，扫码付款后取走一袋蛋卷。
没有店员和收银台，没有推销和议价，买家和卖家之间形成一种默契。
“黑暗时期”
郜俊鹏在清峪路和同普路上经营着两家蛋卷店。疫情之前，他和大部分零售店老板一样，每天在店里看店。经历疫情后，他坐不住了。
“6月解封后，周边的超市、菜场、餐饮店都复苏了，但我的店依然生意很淡。”郜俊鹏一边和着蛋卷糊一边说：“蛋卷只是个零食，并非刚需，人们不会一解封就跑去买蛋卷。我当时想再等等看，也许过段时间会好起来。”
到了8月，上海连续高温天，路上连行人都很少，蛋卷店的生意直接跌到了谷底。而当时，郜俊鹏原本在外企上班的妻子也因公司裁员而失业。“没有生意就意味着没有收入，我们每个月还要还房贷，压力非常大。”
那是一段黑暗时期。郜俊鹏觉得不能再“守株待兔”，他重拾起厨师的老本行，在外滩一家西餐厅找了一份工作，帮补家计。妻子也开始到培训机构兼职教雅思。但两家蛋卷店没人看管怎么办？
7月21日一早，郜俊鹏在蛋卷店门前竖起一块“无人售卖，付款自取”的牌子，便到西餐厅去上班了。从那天起，小店变成24小时营业。“有时到半夜，手机上仍会有收款到账的信息响起。早上起来看，还有凌晨2点、3点、5点的付款记录。”
无人销售的模式激发了人们的好奇心，生意反而好了起来。不用每天开门关门，还能持续有收入，新的经营方式让两家蛋卷店“活”过来。
互不打扰
郜俊鹏每天早上6点半起床上班，他在外滩西餐厅上的是早班，负责烹饪早餐和午餐。下午5点下班坐地铁回来后，他骑上自己的“小电驴”，先到同普路店补货，把白天卖出的蛋卷空位填补上，再到清峪路店做蛋卷，一直做到晚上11点才回家。
一天工作14个小时，其余时间奔走在路上，刚开始他每天都觉得非常累。“在西餐厅上班要一直站着，回来后继续做蛋卷，第一个星期我脚都站肿了，但现在慢慢习惯了。”
清峪路店是一个狭长形店面，外面是货架，里面是烘焙间，这是他的小世界。
进门第一件事是打开音箱，让音乐充满房间。郜俊鹏先把料理台清洁一遍，然后开始制作蛋卷糊。鸡蛋、白糖、黄油、芝麻、椰浆、牛奶、椰蓉……每加入一样原料，他都盯着秤上显示的重量，心里有一张配方表。
“我擅长做西餐，便在蛋卷配方里加入了西点的原料，糖放得不多，我发现这样调出来的口味很受顾客欢迎。”为了这个“秘方”，他前后摸索了两个多月，又修改了一年。“因为一年四季温度不同，对蛋糊的黏稠程度有影响，需要一直调整。”
烘出来的蛋饼，他趁热卷起来，再剪开，一晚上能做20多包蛋卷。“随着天气凉快，生意变好，20包一天不够卖的。”
蛋卷不压货，郜俊鹏几乎所有休息时间都在做蛋卷。每到周末，他就趁着不用上班赶制出一批，摆满货架。“对我来说，一边听着歌，一边做蛋卷，是一个享受的过程。”
“无人售卖是一种互不打扰的方式。”对于这种方式，郜俊鹏有自己的理解。“客人不喜欢被打扰，他们挑选自己喜欢的口味，自己下单，而我只要把东西做好就行。”狭长的门店里，客人在门前选购，郜俊鹏在里头忙活，谁也不干扰谁，彼此之间保持着一种自在的距离。
顾客在门外扫码付款。
遭遇小偷
郜俊鹏是个“心大”的人。“每天蛋卷摆出来多少，卖了多少，收入多少，我没有详细对过账，店里的探头我也很少看。”
一方面，他觉得上海是个讲诚信的城市。“无人销售的模式下，大家反而会更自觉。”另一方面，他认为蛋卷店只要总体上盈利就行，不必深究细节。
为了方便付现金的老人，郜俊鹏还准备了一个零钱盒放在门口。一天下来，零钱就变成了几张大额纸币。
有一次，他无意中发现零钱盒里的大额纸币少了。“我去看了监控，发现是有人从零钱盒里‘顺’走了。”
第二天，他和往常一样在店里做蛋卷，又再次遇到这个小偷。“我一眼就认出来是拿我钱的人。我说‘你还我钱，不然我就报警’。最后，他没有还钱，我也没有报警。”
“我看到他衣衫破旧，手里提着两个饼，走路一瘸一拐的，我就想算了……”
“全国人民帮你看店”
郜俊鹏老家在河南，今年是他来上海的第14年。“刚来上海时我18岁，拎了个运动包，里面除了几件衣服，就只有二十多块钱。”
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复旦大学门外步行街上的一家萨拉斌西餐厅里当帮工，包吃包住，还有工资。也是在那里，他从零开始学习做西餐，中途尝试过自己开西餐馆，做过披萨、面包、意大利菜、西班牙菜。
“黎园张村”在卖蛋卷之前，是家经营了四年的红糖馒头店。每天天不亮他就要起来做馒头，夏天满头大汗地窝在厨房里蒸包子。
就在这家店里，他结识了现在的妻子。“她经常来吃早饭，我发现她喜欢看书和健身，是个很阳光的上海姑娘。”女孩子也被他的勤奋和乐观所吸引，两人组建了平凡的小家庭。
小店的优势就在于“船小好调头”。“馒头店经营不理想，我就转型开蛋卷店。以后我还准备尝试做西式饼干。”
柜台上摆放着一部平板电脑，他在网上直播无人销售的场景，让他收获了一小波粉丝。有网友留言：“开直播，全国人民帮你看店。”
“路总是自己走出来的，我相信未来的生活会越来越好。”
栏目主编：周楠
图片摄影：黄尖尖
来源：作者：黄尖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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